【86:不存在的战区】共和国卷第一章『负罪女王之领』
˙个人自设的大规模攻势下的共和国卷。卷名『Avidity,Avidity.』。第一章章名『负罪女王之领』。正文加注释总字数23889字。
˙个人自设注意。高度主观，角色ooc可能注意。剧情跳跃，连贯性差注意。阅读观感差注意。
˙文中出现的战争因素，因为个人的时间与经验原因，可能会出现低级错误。在此致歉，并欢迎在评论指正，尽量修改。
˙最后，如果你仍然愿意往下看的话，感谢你的阅读。
从掉了漆的卡车上转过头的小女孩问我：「姐姐，为什么那些无人机没能好好保护我们？」
一旁站着的『破坏神』里，知觉同步里传递着兴致缺缺的情绪。
他们本可以……他们就应该更愤怒一些。
我该怎么带他们离开八十六区……怎么让自己走出墙内？
---芙拉蒂蕾娜˙米利杰《回顾录》
共和国北部战区 铁幕
八十五区的居民们惊愕地看着凭空出现的骇人巨洞中不断涌进的银色机甲，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重战车型的炮管随着身体缓缓转动，间隔片刻后直接大踏步冲着居民区走来。或许是判断面前的敌性个体手无寸铁，它连身体都不屑于扭过，任由脚下绽开片片血花。
探入高墙的800毫米炮管没有再做等待。没有人能听见的嗟叹声高昂地响起，蓝色的电光贯通长达四十米的银白身躯……一发炮弹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直奔铁幕内的中心而去。
简直犹如用弹弓发射石子一样轻松。
「我要……毁了你们的一切。」
着弹。
这里是圣玛格洛利亚共和国第一区。
那个与纠缠人类十余年的『军团』战争格格不入，本应尽显繁华饱含都市气息的，第一区。
如今，市中心却是完全另一幅光景——滚滚的浓烟，凹陷的街道，残垣断壁满目疮痍，就连地上的血迹都未完全凝固。
西汀轻推『独眼巨人』的操纵杆，不屑的边左右张望边率队迅速前进。
「喂，西汀——一定要这么着急吗？我们到底要防守什么地方？」知觉同步另一头传来副队长夏娜有些不耐的声音。西汀知道，她那因稍显焦急略微上扬的语调并不是由于眼前的惨状。
所有人都在想着那撤离时最后的一刻，光学荧幕上显示出的雄伟身影。
『电磁加速炮型』。一夜攻陷共和国的『铁幕』，还对第一区进行了玩笑般的单方面轰炸，现在却不知为何陷入沉默的新型『军团』。经由修改过后的知觉同步，通过北部战区传来的影像就那么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那个东西我们暂时关心不了啦……因为女王陛下到现在为止一直在忙着打开地雷区和铁幕大门，也没有时间讲明作战计划，所以我觉得稍微快些会更好喔。」西汀一反常态地没有对夏娜冷嘲热讽，而是略有些焦虑地回答。
尽管对她自己来说，能不能活下去实在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她毕竟还是……
『破坏神』的脚步在沾满血迹的街道上打滑着停下。
「女王陛下……布里希嘉曼战队，全员到齐。」西汀看着前方军政厅前站立的身影，透过知觉同步呼唤她们的女王。
因为眼前这个人的警告，她们才能在大规模攻势发起时尽早撤出战区，穿越已经被轰开的地雷区与缓缓打开的铁幕大门逃难般地直奔向第一区；虽然西汀不愿说出口，但战队全员『暂时』生还，确实是眼前人的功劳。
但是那道身影并没有回答。
西汀正想再次开口，却被一道刺眼的阳光逼地闭了闭眼。眼前昏暗不清的军政厅被阳光照耀，这才宛若不情不愿般显示出它那已被挖去一半的残躯。就连象征着自由的圣玛格洛利亚女神像，上半身都已经直接消失，不知飞向何处。
这是光耀的日出，却映出了共和国的日落。或者说——在共和国，太阳已经十余年没有真正升起。
芙拉蒂蕾娜˙米利杰，在雕像面前缓缓地转头。
尽管西汀自己听蕾娜提过，但那黑色的染血军服与头顶一侧垂下的血色发丝，再加上投射而来的，即使隔着光学荧幕仍令人胆寒的，冷淡、漠然却又带着一点湿润的眼神——简直就是『鲜血女王』本人亲自驾临。
宛若双手沾满鲜血仍执著自身利益，强命部下走上必死之行连声音都不曾动摇的冷血帝君。
「……你受伤了吗，女王陛下？」
「没什么。」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蕾娜看向『独眼巨人』的视线不再冷冽。「我的管制室恰好在未倒塌的那一侧，只不过逃出来的时候受了点轻伤。其余战线的情况怎么样？」
老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却着急着关心别人这点还是没变，西汀一边偷偷的想，一边回答：「各区战队都在陆续撤出——但南部战线第一战区第一战队『剃刀』似乎决定留守并用知觉同步呼叫其他战队纠集兵力。他们好像信不过你喔，女王陛下。」
「信不过我也是正常的事。」蕾娜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转身继续凝视着只剩下半身的女神像。「麻烦替我告诉他们——」
西汀看着面前“死去”的女神与伫立的女王，这才意识到一个早在她们越过那片本以为永远不会越过的地雷区时，就已经确定的事实——
共和国行将灭亡了。
西汀不知道这对蕾娜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失去？亦或是……
那个明显受到炮火波及，说话略带痛苦的女王，却还是无视一切一般说了——
「共和国已经灭亡。不用再替『共和国』战斗没关系的。希望他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西汀不禁大叹了一口气。
「女王陛下你啊……知道了。我会转达。」
明明刚刚在电磁加速炮型的恐怖打击下幸存，甚至不久前才得知母亲的住所遭到炮火波及化为灰烬的噩耗，蕾娜除了少许限度的悲伤外，仍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
那些，都是本就无法守护的事物——以如今自己的力量，甚至无法拥有的事物。
她能活着站在这里，对灰暗的未来仍存有一些抵抗之力，就是她曾设想中最好的情况了。
蕾娜悲怆地笑了。
明明痛彻心扉，右腿也受到碎瓦溅射似乎脱臼而疼的钻心，她还是对着『独眼巨人』机头在阳光下微亮的红色光点踉跄着鞠了一躬。
「我是圣玛格洛利亚共和国东部战线第一战区管制官芙拉蒂蕾娜˙米利杰上尉，呼号『鲜血女王』。欢迎来到圣玛格洛利亚共和国第一区，『布里希嘉曼』战队各员——以及其余各战线战队各员。」她透过知觉同步说。
不论是被称作『女王家臣团』的战队人员，还是其余第一批到达控制区的『破坏神』处理终端，没有一个人回答蕾娜；她只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微亮红点投射在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上。
「感谢你们的信任——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在大规模攻势中活下去。」
蕾娜感受到广域知觉同步的对象中似乎交流着不太在意的目光，苦笑了一声。
「如果有人对共和国仍心怀不满或厌恶，如果我们能够一起活下来……我可以承担一切我能够承担的罪责。」
就像完全事不关己似的，仿佛惩罚的不是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一般，苦笑着的鲜血女王这样说。
没人回应她。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所有『破坏神』仿佛不约而同地转身，向蕾娜已经划定的控制区边界默默地走去。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允许对北部尚存的且战且退的86们施以援手，但如果不马上到达指定位置构筑防御工事的话，这最后的机会也将失去。他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确认自动工厂的可靠性，确保充足的后勤补给——脆弱的『破坏神』如果不在大战后及时修理，只要经过两三次战斗就会无法行动。
蕾娜面前只留下『独眼巨人』一架机体，而它的处理终端，西汀˙依达上尉，不知何时已经打开座舱，静静地注视着蕾娜。
不知是不是染黑的军服上没有共和国的影子，西汀并不觉得非常讨厌那银白色的长发。正相反，她觉得那站在女神像下摇摇欲坠的人简直美的不可思议。
不愧是别人眼中压榨部下，只顾自身利益而冷血无情的『鲜血女王』。
试图将重量压向右腿却再次感到剧痛的蕾娜终于支撑不住，靠着身后残存的雕像底座缓缓坐了下来。
「！女王陛下……」
看着西汀下意识想要爬出座舱出来搀扶她的样子，蕾娜摆摆手谢绝了。她低下头，轻声细语。
「……谢谢你们。」
在改装知觉同步设备时，蕾娜其实根本就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响应。尽管更多的原因是西汀的建议以及八十五区以内更好的战斗环境可能会提高生存几率，但她还是对所有人心怀感激。
「呐，蕾娜。」
蕾娜微微一怔，转过头。
「阿涅塔！你……啊唔！」
看着一瘸一拐的阿涅塔走到自己身旁，蕾娜一时忘记了腿上的伤势，猛地站起来想要搀扶她，自己却痛的险些摔倒。
「好啦，蕾娜……乖乖坐着吧。」亨丽埃塔˙潘洛斯拖着同样被碎片划伤的右腿靠着蕾娜坐下。「比起别的事你应该得快点着手准备指挥吧？管制官可不能坐在一无所有的广场上指挥战争啊。」
蕾娜回头看向自己面前。西汀和『独眼巨人』都已经消失，想必是去安排防卫任务了。她不由得喃喃道：「但是这就是共和国现在的样子啊，阿涅塔——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蕾娜沾着灰尘有些丧气的侧脸，阿涅塔一阵失神。
十几分钟前母亲轻柔的声音似乎又回归耳畔。
「没关系的，丽塔——我已经让朋友们，姐妹们，也让你的父亲等太久了。」
并不身在第一区的，阿涅塔的母亲，看着窗外街道上溅起的一抹抹猩红，平静的放下电话。
「他们……一直在等着我啊。」
「大笨蛋。」阿涅塔用蚊鸣般的声音说着。
「大笨蛋。」
不知是咒骂眼前强装坚强的好友，还是自己微笑迎接死亡的母亲，亦或是远方连是生是死都未可知的童年玩伴。
蕾娜扶着雕像的底座站起。
「『鲜血女王』呼叫铁幕内所有处理终端——」
阿涅塔抬头看着蕾娜。
蕾娜低头看着阿涅塔。
审判般，毅然决然的——鲜血女王的号令，响彻共和国铁幕之内。
「通报情资——军团全新机体『电磁加速炮型』在共和国北部战区投入使用，北部战区全线崩溃，『军团』已经通过『铁幕』缺口进入铁幕之内。各战区人员纠集后即刻前往四十三区北部边界辛迪加河道构筑防御阵线。现将辛迪加河道命名为第一防卫线，各战队依照战区图分派所属地区——大规模攻势防卫战现在开始。」
所有『破坏神』的光学荧幕上都亮起了一张共和国的战区规划图，上面仔细地标注了所有小区块战区，甚至连主要街道都做了标明。
「『独眼巨人』收到。女王陛下，在这个地方防守的话，防卫力量会有些太过分散了，在第一区的你可能会有危险喔？」西汀看着光学荧幕上微亮的『布里希嘉曼』战队所属战区——第一区正前方的四十三区弧形阵线，打趣一般地说。
蕾娜笑了——以『鲜血女王』的姿态，冷冷地笑了。她知道，西汀是为了安慰她才这么说的。
「但是，要活下去的话——那里是最好的地方了。」
八六们疾驰冲出第一区，在不同以往的洁净街区上飞速奔向作战区域。在街边的高楼里不断有人探出头，迷惑的望着这些在路上奔驰的破烂装甲，以及北方隐隐的滚滚浓烟。
在这个宁静祥和的早晨，除了遭到炮击的第一区以及正被『军团』碾过的北部地区，其他地方仍旧沉睡在美梦之中。
一辈子都不会醒来。
短暂的断开后，蕾娜站在军政厅旁一间宽敞但简陋的小屋里，看着面前从严重变形的门框中勉强拆出来的管制雷达屏，转过身对一旁的整备人员微微鞠躬。
「辛苦您了，嗯……葛伦先生……」
「叫我葛伦就行了。」胡子拉碴的壮年男子摆着手苦笑着说。「要不是你我也没法从那样的地方逃出来，所以算是尽一份力吧……接下来我们要进入『铁幕』整备迎击炮，对吧？最好还是别浪费时间。」
葛伦所在的东部战区第三战线，尽管遭受的袭击远比不上北部战区，但也是平时无法比拟的规模。
本以为这次可以就如此死去的葛伦以及其他战区许多老资历的整备人员，赶走战队上所有的少年兵，扛上老旧的火箭筒正准备慨然赴死，却被十几辆早就备好的吉普车又一次拖着逃离死境，一路坐着车来到未曾见过的第一区，站在了这个年轻的白系种少女指挥官的面前。
「反正我这辈子估计也就是修东西的命……不过如果能活下去的话，我还是觉得最好别死比较好。」
「谢谢您。对不起。」
看着还是低着头仿佛做错事的少女，葛伦苦笑着摆摆手。
「事到如今我难道会对着一个要拯救八六和我们这群修理工的白系种大喊着要报仇雪恨吗？……你不必自责，那本就不是你的责任。还是快点执行管制吧。那群小鬼到达防卫线前还有一段时间，最好提前交流一下。」
蕾娜看着老整备人员转身跑出临时管制室，对着旁边坐在电脑桌前的阿涅塔与其余几名白系种军官微微点头。
「知觉同步，启动。」
颈后微微的灼热感以及头部轻微的晕眩，转瞬都被抛之脑后。
「各战队成员，久等了。」
「女王陛下，距战区还有二十分钟行程——其余各队进度相同。『王座』的情况怎么样？」西汀的声音率先响起，尽管情况严峻，依旧带着少许促狭。
「『独眼巨人』，我就说了别叫它『王座』了……」听着几个布里希嘉曼战队中处理终端的轻笑，蕾娜不由得发出呻吟。
面前的荧幕仿佛无奈苦笑般微微闪着银光。这是蕾娜和阿涅塔花了大半年时间改造的适应性更强的管制雷达屏，因为蕾娜的识别名称的缘故所以西汀总是不怀好意地称呼它为『王座』。
「感情不错啊，管制一号。」一个没听过的少女声音带着一丝好奇在那头响起，让蕾娜微微偏头。
「请问你是……？」
「啊啊，不好意思——我是北部战线的历˙满阳少尉，个人代号『法里恩』。」
「！……北部战线？」
「喔，也是啊……现在我出现在这里比较不可思议吧。」满阳笑着回答。「我是配属于北部战区第四战线的『吕卡翁』战队战队长。因为位置其实比较靠南，再加上收到过提前警告……所以勉强赶上了铁幕开启喔。」
原来如此，是从靠近东部战区的地区撤退到这里的……不过，「收到过提前警告」是什么意思？
似乎知道蕾娜的疑惑，满阳少尉回以有些苦涩的笑容。
「——不知道上尉是否还记得『北斗』的名字？」
「！『北斗』……迦达˙特里少尉……」
「嗯，是他。」知觉同步传来的笑意更加明显。「前『家臣团』成员，后调动至『吕卡翁』战队的他，详细的告诉了我们你的故事。接着，在撤离的时候也为我们提供了不少帮助。如果没有他，我们到不了这里。」
「那请问——」
「——『北斗』在撤离过程中为了掩护友机阵亡。」
『法里恩』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冰冷。
「他要我向你问好，管制一号——他说『希望上尉不要忘记我』。」
「——」
蕾娜一时间呆立原地。
『北斗』——迦达˙特里少尉低沉的声音似乎重新在知觉同步频道中响起。
与之一同低吟的，似乎还有一个一年半前刻入记忆深处的声音。
「能不能也请『少校』不要忘记我们呢？」
「管制一号。」
『法里恩』的声音重又开朗起来。身为八六，身处八十六区——不允许他们在任何时间对除战争之外的事物停滞过久。
「但是你再听听，都有谁来了？」
似乎是在蕾娜断开的时间里商量好了一般，知觉同步中接二连三地传来问候。伴随着他们的话语，机体的蓝色标记在『王座』的显示屏上微微发亮。
「好久不见，上尉——『迪法斯』又回来咯。」
「又能听到你的指挥了啊，上尉——『质子』报道~」
「很高兴见到你，上尉——『七星』，还记得我吧？」
「上尉，你还是一样乱来啊——『弗雷曼』，重新归队了。」
蕾娜在那一瞬间，握紧了手。
一年半之前，她送走了『先锋』战队的五个人。他们笑着穿越军团前线，就那么消失在了知觉同步的联络范围内，连登陆信息都遭到抹消。
蕾娜不曾想过能再次听见他们的声音——不，她只是不敢去想。
只要不去想，或许他们就还活着，就还好好的走向他们应该拥有的明天——
但她想起来了。
耳边一句句或怀念或喜悦或平淡的声音。
那是她未曾想过，也未曾拥有的，只属于她的救赎。
『鲜血女王』。当她无助远望漫漫长路，又在前方看到她旧时忠臣面带微笑地冲她挥手的时候——
她又是作何感想？
「女王陛下，还有十分钟到达第一防卫线。」静静感受着蕾娜激荡的心情，西汀开口说道。
「……好的，战队各员请做好迎击准备。」蕾娜最后微微一笑，透过知觉同步向满阳少尉提问。「『法里恩』，请简要介绍一下北部战区遭受攻击时的情况。」
蕾娜的声音转瞬间变得冷硬漠然。
这是在最后的东部战线送走『先锋』战队后她指挥的一贯声音。与其说只是为了做出一副姿态，不如说是强行斩断自己情感的必要选择。
「『法里恩』收到。北部战线遭到的混合大规模攻击囊括了所有已经在战场上出现过的兵种，战车型的数量几乎与斥候型持平。而根据分享的情报，斥候型在冲击地雷区的时候也遭受了些微损失，所以认为主攻队伍是斥候型与战车型混编比较好。近距离猎兵型似乎较晚才投入战场，同样手段处理的重战车型也无法预估数量了。」
「『王座』收到……敌机数量将由我这里来确定。具体观测任务就请拜托各位。」
「女王陛下，还有五分钟到达战线。」
「接下来通报第一防卫线作战内容。」
连接对象为处理终端全员——每一架机体的光学荧幕上都闪烁着所在战区的状态。
「第一防卫线依靠横贯共和国北部中段的索姆河构建战线。河宽约400米，自西向东共78座大桥。预估会较『军团』前锋早十分钟到达该地区，请根据各战区状况自行判断毁桥时机。防卫战开始后主要以攻击搭桥的后勤兵种为主，请注意长距离炮兵型与反战车炮兵型的攻击，『王座』也会在迎击炮整备完毕之后提供坐标协助防守。」
「各战队注意，第一防卫线的作战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后续部队在第一区横向完成设防，所以请以保存有生力量为最高目标，无法保有的区域必要时可以放弃。」
「女王陛下，共和国国民呢？」已经到达索姆河岸的西汀看着桥上急急忙忙向南岸涌来的白色浪潮，漫不经心地问道。
「……」蕾娜犹豫了短短一瞬。
「我已经说过了，各战区请自行判断毁桥时机。当防卫线受到威胁时——优先保证自身安全。」
「收到。」「了解。」
「好……『王座』开始探测敌军部队。」
「嘀——————」
明明没有提示音，『王座』的雷达屏上却哀嚎一般闪出铺天盖地的红色光点，瞬间铺满了大半个屏幕。
「敌机数量……」身后几名士官倒吸一口冷气，蕾娜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汇报。
「约是正常战线攻势规模的十五倍……！已经逼近河道一千米！」
时间不允许犹豫。
前线的八六们以他们的实战经验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立刻炸毁了桥梁，旋即疾速后撤。蕾娜果断决策争取的几分钟没有白费——所有炸药都被安置在了正确的位置。而少数已经整备完成的迎击炮，炸毁最后一座摇摇欲坠的桥之后也停火等待着总攻的开始。
仅仅十几秒之后，长距离炮兵型的炮火倾泻而下，转瞬间撕毁了河道周围的建筑物。
「长距离炮兵型的数量约为普通攻势配比的五倍！直线距离距河道约二十公里，炮位较分散……无法精确定位。」『王座』的荧幕微微闪烁下，蕾娜转瞬间就判断出了军团的大致配比。「『铁幕』旁翼侧战队请注意，防范近距离猎兵型的攻击！」
正面战场沉寂了约三十秒后，斥候型缓缓后退，而重战车型补上了空隙，和战车型一同抬高了黑森森的炮口。
蕾娜咬紧牙关。
第一防卫线的战斗，现在才正式开始。
「第一防卫线全机退避！」
少顷，一排整齐的闪光在辛迪加河道上亮起，然后是下一排——
全线战车型和重战车型的集中射击，单发威力不及155毫米榴弹炮，但继续削减着可被用作射击掩体的建筑残骸。见此情景，蕾娜并未慌张。
她早在一年前就选择辛迪加河道作为第一防卫线，就是因为这里有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轰开的反斜堤坝、足够数量的坚固掩体以及不论哪个季节都极深且汹涌的河水。作为一个拖延时间的临时防线……这里完全合格。
「管制一号，『尖戟』战队确认『铁幕』内侧可以作为近距离猎兵型的攀爬着力点。正在阻击。」
「管制一号收到。」
预料之中的应对方式。蕾娜看着重新在安全地点就位的各个机体光点，微微松了一口气。
「蕾娜……执政府与军方我已经通知了。他们正在准备应急预案，同时任命你为防卫战指挥官指挥防卫作战……」
阿涅塔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地透过知觉同步传到蕾娜耳边，让她微微苦笑。她知道阿涅塔只是对共和国的反应速度感到傻眼才这么烦躁——何况现在才能正式提出蕾娜之前提出的武器设想，作为技术指导的阿涅塔想必会非常辛苦。
「辛苦了，阿涅塔……」
「唉。你需要的战术装备，自动工厂正在接收蓝图。认真指挥。」
阿涅塔似乎在知觉同步那头摆摆手，一股些微惧怕但充满干劲的心情传递而来。
「我们为此等了两年，蕾娜。……如果不尽自己的全力，可是会遭人耻笑的——我可不想就这样死了。」
「……嗯。」
看着『王座』上闪烁着红白光点与交错射线的辛迪加河道，听着屋外渐渐密集的叫喊声与跑动声，蕾娜深吸一口气。
她绝不会逃离这场战争——这是先锋战队离开后，她面朝东方立下的誓言。
不论结局如何，她必须抗争。不管是为了存活到最后，还是为了认真活过的他们。
「第一防卫线防卫战正式开始——各战区各战队，警惕敌兵种设法渡河！」
索姆河两岸炮火横飞——破坏神靠着反斜堤坝铸造的优势地形以及残破掩体艰难抵御着几乎毫不间断的火力打击。斥候型在战车型与重战车型的炮火掩护下不断搬来重物，但都在一波接着一波的大浪下顺水而下，或被破坏神的57mm主炮精准命中而撕裂开来。『军团』的冲锋势头，成功在索姆河岸被86们遏制。
一天。两天。『军团』仍维持着正常的战术——白天攻击、试图渡河，夜晚整备、补充弹药——不同的是，补给的时间大幅缩短，而进攻的火力超出几倍不止。这种非常情况下，被迫出现了两次突发夜战，但在蕾娜的指挥下化险为夷。向来不擅长或者说不适合阵地战和夜战的86们，也飞快地吸收着全新的作战经验。
与此同时，共和国高层领导以奇慢的速度终于回过神来，开始着手准备第一区的防卫阵线。不知是出于畏惧还是蔑视，他们暂时没有对蕾娜区区一个尉官的决定做出明面上的指示，只是任命她为防卫战指挥官，带着八六抗下拖延作战的重担，而自己紧张地筹备着第一区的战事需求。对他们来说，『唯有第一区绝对不能陷落』这种思维刻在脑海里，也算是帮了蕾娜一个忙。她需要这一条防卫线，至于建立的过程她并不关心。
凭借斜坡险而又险地避开一发炮击，『独眼巨人』滑下河岸。
「……女王陛下，它们向后撤退了……炮击结束。」西汀看着光学荧幕上消散在探测范围外的暗红光点，向蕾娜汇报。
——阻击战进入第三天。索姆河的堤坝都已经生生凹陷、碎裂开来，但第一区防卫线，也就是第二正式防卫线的布置还未完成，设计装备的量产也没有实现，特殊武器还在试用阶段——蕾娜轻敲控制板的手指却迟疑地停下。
以现在的局势而言，『军团』应该试图搭建浮桥，渡河推进才对。但它们在几次尝试之后便直接放弃这个决策，这三天里只是持续轰炸着堤坝，又反常地在毁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收手，转而攻击86的部队。
不对。蕾娜一瞬间战栗。
她为什么会认为『军团』知道『突破河流防线的正确方法』，还将其视为理所当然？
设想中铺设浮桥的后勤机体根本没有出现。斥候型丢下的重物，是否是一种试探？
——说到底，『军团』会不会根本不关心，『前进路线上有需要特殊处理的环境』？
「『长戟』战队战队长呼叫管制一号。」
一道有些急促的少年声自知觉同步那头传来。
……有问题。
「观测到索姆河上游水道的来水明显减少了……！而且作动的『军团』位于『铁幕』之外，我们没法反制！」
错了。全错了。
蕾娜不是没有设想过别的进攻方法。但她最后认为，『牧羊人』不应该执行其余疯狂而损耗极大的战斗。这对于正面战场的无论推进能力、压制力还是速度都有着极大的影响。
人类战争的思维定式。
『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执行兵力损耗最少的战斗。』
她有什么资格傲慢地认为，『军团』会遵守这个原则？
它们名叫『军团』——
辛迪加河道翻腾的河水渐趋平静。被阻电扰乱型覆盖的银白天空下，一道道闪光带着尾迹压向战线；而地面上，无数的斥候型像蝗虫一般飞驰而来。
——因为它们为数众多。
蕾娜握指成拳。
「管制一号呼叫第一防卫线全机！躲避炮击后全力阻止斥候型铺设通道！」
但已经迟了。
155mm榴弹炮无情地铺下，然后是再一轮齐射，再一轮。
与此同时，无数的斥候型以最快速度冲刺过河岸北侧的废墟，毫不犹豫地跳入索姆河，腿部互相勾连、锁死，后者再踩着前者陷入沉寂的机体前进。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已经迟了。
「啧！女王陛下，这里不能留了！」
「……！第一防卫线，中段撤出作战区域！」
根本无法干扰渡河，长距离炮兵型不惜炮身损耗也要强行压制岸侧火力，继续死守只会单方面挨打增大伤亡。
「『王座』呼叫迎击炮管制室！可以执行炮击吗！」
「十二门整备完毕，『王座』。需要攻击斥候型吗？」
「不行，数量太多了……」蕾娜看着荧幕上几十条暗红色的长线摇头。「掩护战队撤离！炮击压制远程兵种！防卫线两侧战队，拦住近距离猎兵型，稍后撤离！」
『军团』三天的布置，每一步都精心策划。炮击堤坝造成的裂口，竟成为斥候型细长四足的落脚点，继续稳固着这座钢铁窄桥。其上，战车型和重战车型在炮火的掩护下一脚高一脚低地前进。
第一防卫线，辛迪加河道。三天九小时，告破。
蕾娜紧握的手指几乎要把掌心抠出血来。
预想中五到十天的阻击缓冲期完全建立在86补给短缺后主动撤出的前提下……她竟然完全没有想到，『军团』会以这种根本不合理的方式强行冲破防线。
各个战队的战队长没有一个人对指挥提出异议，也未因突然崩溃的战线对蕾娜横加指责。他们带领小队敏捷地跃出早已被轰炸至地面凹陷的战区，在建筑物间转移，飞速向后退却。
但这和他们说不说无关。
这彻头彻尾是她的责任。第一防卫线的退守会影响到整个战局——但她不能犹豫。
「管制一号呼叫第一防卫线！在迎击炮掩护下撤离，两翼战队纠集兵力，执行撤离预案！」
她的失误要由她来弥补。
蕾娜闭上双眼，附近的脚步声，叫喊声尽数消失——共和国政区图在她脑海中铺展开来。
比想象中要困难。毫无干扰的状态毕竟不可能存在——但她自认为做得到。
一切的一切，在她掌握之中。
「『独眼巨人』……率队转二十五号街区右拐，切小道迂回和其余战队汇合，阻击战车型小队。『流星』率队转第七大道三号街区，『雾岛』率队接敌十三小队攻击……距离可能会很近，注意交战环境。歼灭后撤退。『黑武士』率队提供炮击支援！下面传输敌军阻击部队推测阻击位置！其余部队暂时直线撤退！」
「……？」
「……女王陛下……」
「管制一号？」
「……只需要，相信我。」蕾娜颈炼上的增幅器微微闪烁。「我知道这不可理喻，但这样做才能减少损失。」
西汀和各战队长在知觉同步中发出的疑问，下一分钟由如同商量好一般出现的敌军部队做出了解答。除了西汀，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军团』飞驰渡河的战车型与重战车型弃队伍脱节的影响不顾，成小队编制后如恶狼般向前猛攻。即便是各自为战，以第一防线的长度而言，仍是恐怖的钢铁洪流。
——而每一块战区的敌军部队，出现的方位、距离，甚至时间，都和蕾娜所做的预测几近完美符合。
得到提前警告的破坏神小队，以交叉火力勉强接敌的同时，继续试图向后退却。与此同时，蕾娜的银铃嗓音并未停歇，持续跟进着不同区域的小队状况。
她指挥远在百里之外的战斗已不下百次，只是在脑海中构建战区视图……还算比较轻松。
但形式仍然不容乐观。即使蕾娜尽量迅速地给出警告，依旧不断传来小队减员的报告。一些出现在非常规位置的战车型与重战车型给队伍带来了极大的威胁。
西汀在『独眼巨人』里暗暗咬牙。
「女王陛下，是『牧羊犬』吗？……他们也过早介入战场了。而且数量太多。」
「嗯。但是我们没有应对的方法……他们曾经身为八六，自然知道怎样能够最大限度地给予敌人杀伤。必要时只能强行撤退……不允许更大的损失。第一防卫线各员，」蕾娜回应西汀，同时呼叫八六全员。「撤离预案已经同步到小队指挥，将由队长发出具体指令。指挥部将会对敌方部队方位做实时检测，同时给出参考建议。开始撤退！」
光学荧幕上闪烁着被迅速拉长的几条细红线。望着那明明是孤军深入却十分棘手的穿插敌军，蕾娜头疼地叹了口气。在兵力悬殊的大规模攻势下，破坏神与军团相较之下贫弱武装与护甲的劣势被无限的放大，即使只是一个战车型小队都会对区域范围内的每个战队造成极大威胁。
这种摒弃较弱机体而专注威胁性机体高速推进的战法，说不定是专门为共和国设计的。军团不合常理的机动性与敌我机体差距让这种作战方式真正可行。
……抑或，军团压根没有针对共和国做任何改变，只是『简单的以最容易的方式推进』而已。
「蕾娜……」
阿涅塔的声音从知觉同步里传来。同时与这么多位小队长进行同步，蕾娜完全无法查觉到同步里的新增对象，愣了一下才回应。
「我看到战线崩溃了。为了保全力量，要不要现在就……用上『烟雾弹』？」
「……不行。」蕾娜摇头否决。「应对『军团』，新式武器只能使用一次。我不能因为这次的突然溃败就改变计划……我们必须要站在整个保卫战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他们还有机会，而不是这一次就决定了最终结局。
「……好。『烟雾弹』的试用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如果还有时间，我希望能增加一点范围。我会继续和技术人员研究。」
蕾娜点点头同意，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了指挥上来。
因为她的疏忽，军团借机突破了索姆河防线，虽然从战区图上未见大军压境的态势，但目前八六部队却疲于后撤与应付穿插敌军，无力干扰后续渡河的敌人。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第一区将会在毫无情报的情况下面对紧跟部队而来的小股敌军，以及不久后奔袭到达的『军团』大军。
若是大批斥候型、近距离猎兵型甚至战车型冲击战线也就算了，真正需要警惕的是长距离炮兵型的协同攻击。它们正在以一个可怖的数量慢悠悠地朝第一区走来，如果不尝试削减它们的数量……正在紧张构筑的第一区防线就会在短时间内灰飞烟灭。
「阿涅塔。帮我打开『韦伯锁』。」
「收到。」
共和国境内，少数还可以为蕾娜所用的，可以为目前战局提供一些助力的工具。
『韦伯』……蕾娜和阿涅塔如此称呼它。
——共和国全境道路监控系统。为了防止横生枝节，阿涅塔在修改知觉同步设定的同时利用技术便利黑入了共和国的监控系统，以此应对缺乏情报的战斗。
「86对居住城区作战不甚熟悉……虽然正式战争中没法使用这种方法，但应对『牧羊犬』来说刚刚好。迎击炮管制室。」蕾娜飞快地扫过大屏幕上的众多监控视角，并在政区图上标记出了大致的长距离炮兵型部队行进路线。
「迎击炮管制室收到。开始阻遏炮击。」
明晃晃的闪光自『铁幕』亮起，无声划过天际的炮弹在远空炸出火烧云。以数量来说未免少的可怜……但切实能够攻击的装备在当下无比珍贵。
「蕾娜，『韦伯』大部分正在正常发挥作用……但这只是出其不意之功。我们无从得知东部战区指挥官机的身份，但想必也曾是某国军官，不可能无法意识到这种战术……只能依军团反应的时间来作出计划变更了。」
「是啊……有一些监控器似乎已经被炮火波及了。是不是被有意摧毁我们也不得而知。不过暂时能拖延长距离炮兵型的脚步，这样就够了。」
与回复的内容相反，银眉丝毫没有放松。蕾娜暗暗咬牙。
仅仅只是『阻遏』是不够的。如今出现在战区、能够被用于计数的长距离炮兵型的数量，已经逼近防卫线可以承受的最大火力。如果维持这样的数量，第一区防卫线虽然仍能够支撑计划中的时间，但『军团』可不是会下缓棋的对手。
「战队各员……『韦伯』已按区域分配至各战队长的光学荧幕，请根据敌机分布设定撤退路线。」
她必须要想到办法。
炮火声自北方隐隐传来。抗争已经开始，共和国的一切都在热浪中缓缓蒸发。
「低沉的电子音」
「『无面者』呼叫『潘多拉』。」
共和国陷入火海的北境铁幕入口，一架老式重战车型静静地站立。明明毫无姿态却让人觉得它昂首傲立着睥睨苍生，在广域网路里平静地呼唤那将为人间带来灾祸的美丽代号。
「『潘多拉』收到。电子反式设备『黄金盒』启动完毕。」
七十八区的共和国军分部里，一个人形身影一瘸一拐地走着。并未受伤而只是被设计时关节就不善行走，自走地雷模样的『军团』在满地的血污里蹒跚而前。
总控台前还有一名奄奄一息的共和国军人，腹部被斜着剖开，内容物凄惨的流出，呼吸都几不可闻。他绝望地看着面前站定的自走地雷，等待着红光亮起。
他并未得偿所愿。
『自走地雷』的右手扭曲着抬起，打开了——『捏碎』了有些变形的头部，露出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凹陷。
男人尝试理解。他勉强侧过头看向总控台，能看到的只有露出的电路接口。
下一刻，不知是他知晓了那令人窒息的答案，还是流出的肠子被走上前的机械足狠狠碾碎——军人的瞳孔猛地放大，而后失去了光芒。
「『无面者』收到。打开『黄金盒』。」
回复的电子音带着本该如此的冷漠，但重战车型却微微抖动了几下。对于战争机器而言不可理喻，但它切实做到了。
它冷笑。笑的『浑身颤抖』。
——命令潘多拉打开黄金盒。
重战车型转身离开。庞大的身躯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但其脚步好似轰鸣炮火般震耳欲聋。
铁幕黑洞洞的缺口默然无语。
——我就是『宙斯』了吧？
「迎击炮管制室呼叫『王座』。阻遏炮击因为整备问题不得不停止了。削减了约半数长距离炮兵型数量，下一次发起攻击会增加门数……目前有7座可以使用。」
「『王座』收到。等待命令。」
一批画面又在屏幕上乱码消失，另一批更靠近第一区的监控镜头取而代之——蕾娜看着黑夜里微微发光的荧幕叹气。
为了管制方便、在逐渐逼近的银色天空下维持连接，雷达管制屏被移出了照明不足的小房间，转到了军部花园的草地上。身后被炮弹刨开一角的军部大楼摇摇欲坠，灯光、手电在夜空中交错，不时有奔跑的影子一闪而过，但鲜有人声。大多数人仅仅是担忧二次炮击的可能性就已远远逃离，还有勇气站在这里战斗的人，都已是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这么想着的蕾娜摇摇头，调整了知觉同步的对象。
「……依达上尉，状况如何？」
「『布里希加曼』战队已经率先后撤到第三区北界了。对我们八六来说没什么问题。我们关心的是第一区防线。」
蕾娜无奈地摇头。
「共和国军部的高层指挥效率低下。仅仅是将居民撤出预定交战区这个简单目的都还没有完成。我手下的尉官正在评估战区环境……如果不考虑市民，符合正常的城市战条件——是你们最熟悉的战斗。」
在废墟之间借建筑物构筑交叉火力，创造转移空间——是八六区以弱胜强的通用战法。西汀不置可否。
「敌军配比呢？」
「战车型与重战车型作为主力。我们尽力削弱长距离炮兵型的数量了，在没有补充之前构不成明显的威胁……但是等军团开始利用北部的资源，那就不一定了。」
悲惨地成为突破目标的共和国北部，工业区的大量自动工厂、丰富的电力资源无法尝试摧毁，只能拱手让人——说到底他们现在连自保都无法保证，担心这些也分身乏术。蕾娜又一次叹气。
「近距离猎兵型的出现过于稀少了……以它的机动性与理应保有的数量而言，本该作为先锋突入阵线的。这让我有些在意。」
「……是啊。还有一件事。」
蕾娜眨了眨眼。
「请说，依达上尉。」
「嘀————」
咦？
西汀刚开口就被一阵刺耳的电子音打断。不只是她们，所有和蕾娜同步的战队长都听见了这段杂音。
但没有人来得及发问。
所有『破坏神』的电子荧幕上，像水波一样的干扰纹荡漾而起。
『王座』也未能幸免。其上的监控画面一瞬间消失，只留下铺满北部战区的红点微微闪烁。
——就在那一瞬间，蕾娜猛地抬头，看向十字路口的监控摄像器。
本应还未被启动的设备此刻散着红光微微亮起，与蕾娜『对视』。
——
西汀与蕾娜『对视』。
粗制滥造的共和国棺材里，唯一能称得上高科的电子荧幕淡淡地发光，映着西汀的异色双眸，眼底是一丝不可思议与慌乱。
——所有『破坏神』里，那个站在净是杂草的花园里的女王，就那样显示在屏幕上。
下一秒，监控上闪烁出了坐标。
蕾娜深吸一口气。
「所有人，马上离开广场！」
「蕾娜！北部战区军部分部的监控系统被骇入了！你要马上离开那里——」
「不。」
身后的整备人员与尉官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快速疏散了广场。蕾娜看着身后已经空无一人的空地与更远些的大楼残骸，微微摇头。
「阿涅塔，能追踪那个无线电的辐射目标吗？马上汇报给我。『独眼巨人』，撤退指挥权暂时移交。」
此时此刻接入黑客设备，不仅不锁定八六的撤退路线还公开指挥部的位置——只有一种可能发动攻击。
——经由监控死角移动到第四区境内的，躲过扫描系统的，『长距离炮兵型』。
意料之外的兵力，在极度危险的位置，而且是压制机种。必须马上清除。
「蕾娜！」
「女王陛下！」
「『王座』呼叫迎击炮管制室。」
无视阿涅塔和西汀的高声警告，蕾娜平静地呼叫己方唯一的反制手段。
头顶有什么滴落。下雨了。
「蕾娜，坐标锁定，数量两倍于可承受兵力——传达坐标后马上离开那里！蕾娜！」
「迎击炮管制室，炮击坐标已传达。全炮门齐射。」
「女王陛下！走！」
『芙拉蒂蕾娜˙米利杰！』
蕾娜一瞬间失神。方才的冷静突然消失。
突然，她离开了那个虚假的花园，站在真正的花海里，四周是黑暗的空气。
——突然，她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冷漠，深邃，但与过去不同的是——与那时不同的是，带上了一点忧伤。
「我总是被抛下。无论何时。」
蕾娜不能转身，但她却能看到那个背影。那个素未谋面的死神，那个微笑离开的少年。
蕾娜无意识地开口。
「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没做到。他还是死了吧。
「……那么我希望你能活的比我们更久。」
——她没做到。
想必，她也要死了吧。就这么死在炮火之下，以性命换取第一区防线固守更多的时间。这样，也是无可奈何吧。
「……不要抛下我。」思绪又回到那一天，蕾娜向那个背影伸出手。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碰触。
——她没做到。军团分割所有。
「那是我们的期盼才对。」少年声音更添些许自嘲，那样苦笑着。
她还能说些什么呢？她有那么多话没有对他说。
「……我不会忘记。」
——她没做到。死亡夺走一切。
背影似乎张了张口，最后轻叹一口气，释怀地微微笑了。
「……永别了。」
蕾娜悚然震颤。
花海在狂风下分裂飘远，少年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她，『什么都没做到』。
什么都。
不。
不应该是这样。
她还可以做一件事。
她，必须做一件事。
她。绝对。『不能忘记』。
「芙拉蒂蕾娜˙米利杰！」
西汀的怒吼在她耳边炸响。
对。她还不能死。
她要记住他们。
蕾娜在管制屏的微光下，在瓢泼大雨中，向军部大楼另一侧的弹坑一瘸一拐地跑去。
——在『他们』的注视下。
她被钢筋绊倒，又强撑着站起，无视右腿的剧痛与淡淡的温热感觉，蕾娜滑进了废墟下的巨大弹坑。
在那一刻，她仿佛看见红光闪烁。不知是监控无情的注视，还是破坏神淡漠的光点……抑或是那从未见过的红色双眸。
巨响传来。
第一区已被电磁加速炮型轰炸过的军部大楼再次淹没在火海之中；与此同时，第四区西北侧的边缘，末敏弹的闪光划过天际，照亮了黑暗的雨夜。
『独眼巨人』的脚部在大雨中打滑着停下。没等座舱罩完全开启，西汀就翻出驾驶舱，向废墟跑去。夏娜和其他『布里希加曼』战队的队员紧随其后。
亨利埃塔˙潘洛斯从另一条街道气喘吁吁地跑出，后面还跟着一名带着医疗箱的尉官。看着西汀她们在废墟里呼喊挖掘的场景，她默然无语地呆愣。
「管制一号！」
「女王陛下！」
「不行，知觉同步连不上……」
『布里希加曼』战队的每个人都在呼喊、搜寻，但她们眼中也只有震惊与难以置信。
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件事。哪怕是开始，哪怕是先前，哪怕是现在，这个已经发生的现在。
没有人意识到。
——芙拉蒂蕾娜˙米利杰上尉，共和国防卫指挥官，管制一号，鲜血女王。
——她这次是真正的置身战场。
西汀闷头挖着瓦砾，任由双手开裂流出鲜血。
谁都可以死。只有她，绝对不能死。
因为她说过——
『世界必须美丽』。
「姐姐，世界是五颜六色的，所以我们的眼睛颜色也不一样，对不对？」
「……对。」
「那，世界肯定『很美丽』吧？对吧，姐姐？」
「……是啊。很美丽。」
西汀˙依达站在铁丝网前，轻声回答着妹妹的问题。双手死死地握着那冰冷交错的铁条，鲜血淋漓。
「那，姐姐。」
她的妹妹虚弱但开心地笑了。双手尽力捂着被剖开的腹部，但暗红色的血液仍然不受控制的流出。
「既然我们的眼睛一样，那，你看到的『美丽世界』，我一定也能看见吧。」
「……一定可以的。」
「那就拜托你了，姐姐。」
你和我说过的，幽静的森林，湛蓝的天空，澄澈的湖水。
而不是这昏暗的焚尸间，潮湿的收容所，冰冷的木板箱。
「——拜托你，代我去看了。」
「……好。」
妹妹勉强挤出最后的笑容。脸庞都因疼痛扭曲，胸膛剧烈起伏着象征生命不愿就此逝去。
即使如此，她仍然希望『这个世界是美丽的』。
西汀总是轻拍、抚摸的小脑袋微微歪向一边，不动了。异色双眸却大大地睁开，似乎直到最后都想看到梦中的世界。
西汀眼里闪过一丝暗红。她心中一紧，但猛然意识到，血液不会沾染污秽。
她双手颤抖着抚开最后一层瓦砾。一块斜着卡住的墙壁下，那一缕红发静静地躺着。
「在这里！」
『布里希加曼』战队各员七手八脚地搬开周围的石块，最后合力撑开那护住她们女王的大块墙壁。厚厚的灰尘下，被钉在墙面上的一幅画隐约可见——不知为何，画的是一只穿着连衣裙的可爱小猪。蕾娜身体蜷缩但右手紧紧抓着那张白纸，阿涅塔轻轻地掰开她的手，将画纸从墙上取下，看着它微微叹气。
大致检查后没有发现问题，蕾娜被西汀小心地抱起。夏娜脱下外套为她们挡雨，阿涅塔提着医疗箱在后面默默地跟着。其他队员则重新坐上『破坏神』，在雨中缓慢地走着，为她们开路。
蕾娜静静地靠在西汀的胸前，像睡熟了一般一动不动。看着那幅光景，夏娜无话可说。
这是她们的女王最安静的一次，但后果却让所有人都险些无法承受。她一直像站在战场上一样要求着自己，以至于她们所有人——甚至包括蕾娜自己——都毫不在意地忽略了这件事。
……这是蕾娜第一次真正地身处战场、承担与她们同等的风险。
……而今，她不再只是名义上的『八六的女王』。
——如果她们都不必承受这些该多好。
『能不能，也请少校不要忘记我们呢？』
蕾娜睁开双眼。昏昏沉沉地看着医院白色的天花板与一旁高高挂着的点滴，似乎想起现在的危急情况，她强撑着想要直起身子，但才刚刚使力右腿就一阵剧痛。
「啊，你醒了。」
皱起眉头转向床旁的身影，蕾娜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是阿涅塔，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情况如何，阿涅塔？」
「深入第四区的长距离炮兵型被迎击炮基本消灭，余机也失去作战能力，被撤退赶到的八六击毁。它们躲过雷达与监控的方法我们还无法确定，但想必与阻电扰乱型有一定关联。八六战队全线已经退守第一区防线。共和国西部战队我根据你的撤离预案让他们直接继续后撤，由迎击炮协助转移，没有战斗减员。第一区战区居民也已经撤离完毕了。」
「……我睡了多久？」
「你管这叫睡啊？」气不过的阿涅塔恶狠狠地捏住蕾娜的脸。「你那叫什么？牺牲自己保全防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更多人能活下去就好？你躺在这里两天了，打点滴是伤口有感染风险还有失血过多，没有骨折内出血真是奇迹中的奇迹，轻度脑震荡我都没跟你算账了！」
「但是这是有价值的，阿涅塔。」蕾娜连举手投降的力气都没有，喃喃地回答。「如果这能让防卫线多撑十几天，说不定就会有转机出现呢——说不定就能更多地看到这个世界了呢。
这个国家无可救药了，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还是有那么一点可圈可点的地方吧。」
那为了这个世界，她可以付出一点吧。这个她存在的世界，他们奋战求生的世界，多少值得珍惜吧。
世界，还是『美丽』的吧。
……就算，我看不到。
「蕾娜。」
站在床另一边的窗旁，倚靠着墙壁的身影发出声音。
「……诶？」惊讶于熟悉的人但不寻常的称呼，蕾娜转过头去。
「我告诉你。正是因为你认为『这个世界美丽』，所以你才更不能死。」
西汀˙依达像受伤的狼一般开口，语调少见地忧伤，但异常坚定。
「如果『希望世界美丽』的人都死了，那这个世界就毫无希望可言——那这个世界就理应毁灭。
所以，别再不把自己当回事了。你和……她，都悲惨至此还觉得世界美丽，真是真正的傻瓜。」
但这个世界，不能没有你这样的傻瓜。
蕾娜看看她，再看看阿涅塔。
「……嗯。对不起。」
『世界必须美丽』。
「米利杰上尉。欢迎回来。」
微微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蕾娜慢慢地走到『王座』面前。背后的尉官关心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炮击仓促还是坐标不精确……您躲避的弹坑处并未遭到直接炮击，军部花园也得以幸免。至于您的雷达管制屏，有一定损伤，但仍然可以使用。在您昏迷的两天里我们已经整修完毕了。」
「谢谢。」
「不会。您的身体真的没问题了吗？我当时在现场，止血有些困难。」
「嗯。没问题了。」
「……那就好。另外，潘洛斯少尉让我把这张纸交给您。是这张纸钉着的墙壁保护了您。被发现时，您还抓着这张纸。」
接过那画着猪公主的白纸，蕾娜欲言又止。
……是你们，保护了我吗？
她握紧，折起那粗糙的薄纸，一并放入了胸前的隔水夹层中。
这一次，我们一起战斗吧。
「境内所有战斗力调用权、广播使用权、绝对指挥权？你觉得你是谁，米利杰『上尉』？」
「这是我继续作为防卫指挥官的必要条件。如果连这些都不能承诺，我无法保证防卫工作能够正常进行。」
看着面前为了方便行动暂时拄上拐杖的柔弱少女，军部官员凶狠地拍桌站起。
「别得寸进尺，你这个小小的尉——」
「我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尉官吗，少将？」
空洞的怒吼被硬生生憋回，胡子拉碴的男人有些恐惧地看着一旁坐在沙发上小口喝茶的西汀˙依达。
「你——」
「嗯，没错。」
蕾娜低头看着颓然摔回座位的徒有其名的军部总领，嘴角勾起但银白双眸没有丝毫笑意。
「我就是在威胁你。」
不是『要求』，而是『威胁』。
面前摇摇欲坠的少女，此刻实际上握有共和国的生杀大权。
以自己的奋斗，赢得的对未来抗争的权力，没理由放弃。
「你没得选，将军。现在可不是动动迎击炮就能解决的事态，不论是我还是你。如果你能战斗，就战斗。如果你不能——」
似是想到几个月前站在这接受训斥的画面，蕾娜像那次一样立正敬礼。
「——那就尽管逃离战争吧。」
「不过，真没想到你居然会那么说。」
「军部不过是一群追名逐利好吃懒做的国家蛀虫组成的集体罢了。但凡他们认真一点，早在一年前我就会因为违纪被枪决，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听到西汀带着怀疑的语气，一边在地图上圈圈画画的蕾娜没好气地回答。
「……真少见，你也会开玩笑。」
「依达上尉，我要是那么无趣的人可能就在墙里闷死了。」
「蕾娜。知觉同步已经开启了。」
阿涅塔叹了口气提醒蕾娜。
「……呃。」
所有同步的战队长都没说话，以大规模连接的低同步率也没法知道他们的心情。这么想着的蕾娜张了张嘴想辩解，但最后还是放弃了，闷闷地开始作报告。西汀在她身后不出声地笑着。
「管制一号呼叫各战队战队长。」
轻按按钮同步战区地图，蕾娜用一贯的指挥嗓音开始说明。
「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是第一区防卫战。第一区作为共和国境内重要的自动工厂生产点，主要产出食材与精密零件，后者是维修『破坏神』的必须材料。因此，我们必须至少在此处固守到备用零件足够使用为止。
当然，第一区的防守十分困难，并且重工厂也并非设立在此。这里是集中高楼区，适合『破坏神』战斗，但必要时也并非不能放弃。如果放弃第一区，下一步——」
纤细手指点上屏幕，东部六十三区西界在碰触下微微闪烁。
「我们需要退往东部第六十三区西界构筑战斗工事，借助那里的工厂与地形建造防卫阵线。选择这里的原因有三。
第一，我对于东部战区，不论墙内墙外的地形都进行了长时间的研究，『绝对』不会出错；第二，这是共和国少数居民区与工业区共存的居住区域，从六十三区以东至八十四区，既可以满足整备需求，也能够扩大『破坏神』的作战优势；第三——」
蕾娜眨了眨眼。
「——根据既有情报，东部战区的军团支配区域之后，可能有其他人类存活。」
无视知觉同步内传来的明显的疑惑声音，蕾娜坚定地说着。
「『电磁加速炮型』原属东部战区并在那里进行实验。在突破北部战区后它却并未出现，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如果在东部战区是为了同时威胁所有幸存的人类的话，它的消失可以说得通——其他地方的人类，也在抵抗大规模攻势，并且使得军团在那条战线没有取得既定战果。」
手指在地图上滑动。
「依其射程与移动猜测，可能存活的国家有……北部，罗亚˙葛雷基亚联合王国；南部，瓦尔特盟约同盟；东北部，雷古戚德征海船团国群；东部——齐亚德帝国的继承者。这四个国家，还有可能存活。
所以，最后的最后，共和国无法支撑进一步的防卫作战时，我们会向东部战区执行最后的撤退求援作战。有问题吗？」
「管制一号，请问你是如何得知这一消息——『东部还有人类存活』的？」
蕾娜刹那间失神。
「……并非肯定。但即便没有人类存活，军团的支配区域也在那里止步。所以，那里一定有我们可以依托的凭借。」略过了前一个问题，她低声喃喃着回答。
「你，不害怕吗？」
「……什么？」
一个较显稚嫩的少女声音在同步里带着疑惑响起。蕾娜检查终端，发现是一位在战斗中临时上任的北部战队战队长。
「你被长距离炮兵型『直接』轰炸，不害怕吗？你在这个国家只身一人还是坚持战斗，不害怕吗？你的信念是什么，你追寻的时候，不害怕吗？」
语气中丝毫没有嘲弄的意思，甚至可以说极尽真诚；少女如此询问道。对这个死里逃生的共和国人，她和他们都有一丝新的好奇。
「……害怕。」
蕾娜点头同意。
「我害怕。我想，没有人不害怕。但是，应该问的不是『害不害怕』，而是——」
拂晓的太阳亮起了。铺天盖地的银色蝴蝶像迷雾一样扑来。
被迎击炮摧毁奇兵之后的军团，放缓了进攻的脚步，终于在第三天赶到了第一区交战区。在敌军落位后还有约半小时的整备时间，所以蕾娜觉得有时间也有必要对他们说清楚。
对这些深夜就已经埋伏在林立的高楼间，带着崇高的信仰奋战的人。
「——而是『害怕什么』。」
蕾娜看着『王座』上一排排亮起的敌军光点，握紧双拳。
「我不怕死。我害怕的是，还未抗争就逃离，还未奋战就消失，像清晨的露珠一样蒸发，那样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死。」
「我们要『心怀骄傲而死』，对不对？那是你们说的。『我们』，即使力有未逮也要抗争到底，对不对？」
听着蕾娜鼓起勇气说出的那番话，同步里一时间沉默。
——随后，基本上除了蕾娜，每个人都笑出声来。
「……诶？」
八六们笑的畅快，笑的疯狂。笑的像荒野上结伴而行的狼，笑的像不服输的孩子，笑的像遍体鳞伤却依旧站立的兵士。
——然后他们，认真的、喜悦的、真诚的，回复了。
「请多指教，女王陛下。」
「别死了喔，管制一号。」
「下命令吧，女王！哈哈！」
西汀不知何时已经坐上了『独眼巨人』，向已经传来炮火声的交战区和她的队员们慢步走去。『破坏神』纤细的四足微微抖动着前进，狭窄的机头回身瞥了一眼，那红色的冰冷光点却带着无法言说的温柔。
「拜托了，女王陛下。」
蕾娜抿唇不语。
那一刻，几乎每个人都调高了同步率，就是为了让她感受到他们的真诚与认可。
对。他们认可『她』了。
她，是『八六的鲜血女王』。
她还是那个践踏部下的怪物，但她的部下已经笑着告诉她了。
『心怀骄傲而死吧』。
「我不会……绝不会忘记。」
低语声除了身侧的阿涅塔没人听见。低头默立了几秒，蕾娜咬着牙抬头。
眼底星光闪烁，但银铃嗓音毫不动摇、一如既往的坚定，一如既往的冷漠、毫无感情。
——一如既往的。『相信』。
「『王座』呼叫各战队各员。第一区防卫战，正式开始！」
「……」
明明影像出现在机体内部，重战车型却微微昂起头来。它站在共和国北部第三十区的废弃铁轨上，静静地看着。
照片出乎意料地清晰。一个银发少女，站在偌大的金属屏幕之后，瞪视着那即将带来灾祸的监控探头——瞪视着此刻的『它』。
那脸庞是如此熟悉。即使多年不见，仍带着儿时的一丝痕迹。
视线从脸颊移向银白双眸，重战车型肉眼可见的畏缩——尽管只是短短一瞬。
那眼瞳散着银光，映着红点，好似地狱的业火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那个共和国的指挥官，就那么带着刹那的恨意看着它。
「……」
他的女儿长大了。
他的女儿，也会那样瞪视死亡了。
……它。的女儿。
它感到『欣慰』。或许以人类的词语用作代称不甚贴切，但如今的『军团』，也并非区区机械而已。
看着脚下城市不熄的战火与七零八落的尸骸，老式重战车型大踏步前进。
光学迷彩的实验十分成功，新型机种的设计也在稳步推进。运送到第四区的试验品被反向利用无线电追踪导致作战失败，让它有些惊讶，但也仅此而已。如今的共和国战区，正是新型兵种的最好实验基地，没理由不善加运用。苟延残喘的这个国家，不过是铡刀下的罪人，身首异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它，要亲眼看到这个国家的死亡。
——而且要死于它手。
『女儿……』
大脑中转瞬间的犹豫被温热的电波压制了。
那不是人类的大脑，而是『军团』机体主控单元。即便它们已经畸形到没人理解，存在的初衷永远不会改变——『无人战斗机械』的恶名，永远不会消亡。
逻辑运算被突然打断——北部战区暂留的警戒管制型，在空中发起了情报更新。
「飞鹰零号呼叫『无面者』。大规模攻势初步结束，广域网路更新情报已上传。」
「『无面者』收到。可以开始汇报。」
「北部联合王国战区、南部盟约同盟战区、西部共和国战区，取得既定战果；东部联邦战区，在『苍白骑士』介入后取得既定战果。确认并更新四名『高影响』人类资料。」
「继续汇报。」
「高威胁性机体及其处理单元『火眼』再次出现于齐亚德联邦西部战区。判断其协助进行了针对『苍白骑士』的轰炸行动。换装整备工作按计划进行中；高价值性机体及其处理单元『狡徒』依旧出现于联合王国战区。
新增两名『高影响』人类资料。第一名，共和国知觉同步技术军官，个体名称『亨利埃塔˙潘洛斯』，识别名称『密涅瓦』，日前确认于共和国第一区战区。推测其学识对军团有利用价值。」
「……智慧女神吗。」对这个称号嗤之以鼻，『无面者』仅仅只是瞥了一眼那张较为模糊的照片就在思维中将其洗去，亦即默许了情报的添加。
「第二名，共和国东部战区指挥官，个体名称『芙拉蒂蕾娜˙米利杰』，识别名称『鲜血女王』，日前确认于共和国第一区战区。目前生死不明。推测其能力对军团有利用价值。」
「……」
『无面者』看着那张不久前仔细端详的照片沉默。警戒管制型默默等待着它的回音。
「……驳回。」
「……飞鹰零号请求提问。『鲜血女王』在过去可被指认的战斗中均表现出超常的指挥与决断水准。几乎所有共和国东部战区的高战损比战斗都出自她手，若能——」
「『驳回』。」
回复的电子音毫无变化，但警戒管制型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军团』最高级指挥官机之一动用绝对的命令权进行『驳回』，转瞬之间，『鲜血女王』这个代号已经从飞鹰零号，从广域网路的备份中彻底清除，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飞鹰零号收到。」
警戒管制型扇动宽大的翅膀断开了连接，继续往共和国战区前线飞去。『火眼』『狡徒』『密涅瓦』的最新同步情报，被上传到广域网路，在所有机体间来回穿梭着。
「……」
『无面者』独自保留的情报，永远不会被上传到集体意识中了。指挥官机学会隐瞒在战争中被视为必要，一张小小的照片更是连计算记录都不会保留。老式重战车型的面前空无一物，灰暗的光点却微微收缩——好似人类眯起眼睛一般，看着照片中的白系种耳畔垂下的那一缕红发，与漂黑到失色不再熟悉的共和国军服。
「『鲜血女王』……吗。」
不知道自己的武断行为是否出于私心，战争机器在这一刻陷入迷茫——下一秒，绝对的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军团』不会后悔。
「你就尽管抗争吧。让我看看。」
『无面者』看着照片喃喃。
「这个国家，这个『世界』……无趣至极，丑恶至极。即使如此，你仍愿意背着罪名，战斗到底吗？」
候鸟悲啼。
飞在空中的警戒管制型『飞鹰零号』，对遍地战火熟视无睹。
共和国的五色旗依旧飘扬，但大半土地与国民，早已灰飞烟灭。
——十年前，共和国就已灭亡。铁幕、第一区、直升机，已经是它最后的回忆。
累累暴行，谁能堪当其恶？
「『负罪的女王』，你且试试吧。」
『负罪女王之领』
首先，你可以忍受着粗陋的表达与生硬的描写看到这里，请接受我最真诚的谢意。我非常感谢你的阅读。希望你天天开心。
以下是写作过程名词解释补充。
1.索姆河：索姆河战役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规模最大的会战，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在战争中使用坦克——或许这也是在圣玛格诺丽亚共和国内第一次出现机甲攻防战吧。用这个名称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奇怪想法吧，在过程上基本是毫无相关性，不用过脑哈哈……
2.『军团』突破第一防线：这一段斥候型的行为，可以认为是参考了第五卷『死神，你莫骄傲』第四章『机械降神』中，『阿尔科诺斯特』铺出的攻城路。理论上来说，军团确实不会有关于渡河战的相关知识……但『无面者』可能会有，虽然可能只是理论层面吧。但是在绝对的兵力面前，我还是选择的最简单的突破方式。
（可能会更震撼一些吧，XD）
3.蕾娜的直接指挥：参考第五卷『死神，你莫骄傲』第三章『不解啼鸟之悲叹』与第六卷『旭日不升，是为永夜』第三章『射月』。在这两章中蕾娜在『蝉翼』的辅助下，分别模拟了短暂停电时的外界战场约三到五秒、对所有军团来袭路线作出完美预测，被维克称为『怪物般的能力』。这种能力要归功于共和国的战斗环境，真是讽刺……
这时没有『蝉翼』，再加上战线过长，蕾娜只能对小区域特定战队提出警告而无法顾及全局，也算是一种局限性。
4.『韦伯』：共和国全境道路监控系统——可能类似于我国天眼，是我为了叙事需要主观添加的一个系统，不过理论上应该也有，只是能不能被利用的问题罢了。用途是监视共和国全境的道路情况，探测军团具体动向。是蕾娜对缺乏情报的战斗的一种应对方法，可行性依旧建立在普通军团对正常城市战毫无经验的前提下。弊端也很明显，一旦信息对等，马上会被反向利用。
5.『潘多拉』『黄金盒』『宙斯』：希腊神话。宙斯报复普罗米修斯盗火，派潘多拉下凡打开『黄金盒』，放出灾祸噩运为害人间。有点恶趣味，但我想到就姑且拿来用了。
电子反式设备『黄金盒』，名称乱起的（），作用是骇入共和国监控系统反向为军团提供战区信息。由于战争机器的高算力，同等时间内获取信息会更多，也是以此找到了指挥官——蕾娜的位置。
至于能否在现实中真正实现，我再次道歉，无法详细说明。
顺带一提，死在中控台旁的共和国军人，可以看作是潘多拉的丈夫『后觉者』埃庇米修斯，各种意义上都一样可悲……不过也没差啦。
6.借助无线电反向追踪长距离炮兵型的位置：再次抱歉，有限的时间内我实在无法确认能否真正实现。原理是追踪共和国北部军部中控台发出的无线电讯号，定位接收者——执行轰炸的长距离炮兵型的坐标。
反式设备『黄金盒』发出的讯号是全方位无差别的，所以所有『破坏神』中也显示出了锁定蕾娜的监控画面与坐标。意识到这一点，蕾娜决定就借这个机会歼灭敌军。
7.蕾娜与辛有关的思维空间：动画第二季第17集16:25—16:55，辛在被命令前往排除『闪蝶』时的一段回忆。构思时的一点脑洞，如果蕾娜此刻，也在想着辛，两人会做什么不一样的感想呢？于是也就有了这一段。
8.西汀的回忆：这个脑洞最早可以追溯到个人间章『枯木』，在那篇间章中第一次描述了八六收容所的惨状，以及雷夫˙阿德雷希特、瓦兹拉夫˙米利杰与西汀姐妹的交集。西汀对蕾娜的感情我个人认为也类似对于妹妹的补偿与替代，于是让她和蕾娜一样拥有对世界的美好期望。捎带个人理解，欢迎讨论与发表意见。
9.护住蕾娜的墙壁：动画第二季第16集20:39，蕾娜准备呼叫全体86进入铁幕作战时，将先锋战队五人写下寄语的白纸贴在了管制室的墙上。共和国篇开局第一区被『电磁加速炮型』轰炸，在这里我也就让它再次出场，也算是辛的愿望吧。在动画22集13:19，蕾娜在辛面前再次拿出了这张对他们来说都十分珍贵的画，或许也是在这里重新拿回的吧。
10.蕾娜的后续作战计划：活用辛离开前提供的战区情报、结合自己一年以来的殚精竭虑，蕾娜给出的答案是向自己最熟悉的东部战区且战且退，退无可退时进行全军『最终调查任务』的孤注一掷计划。在介绍时说到东部齐亚德帝国区域时，蕾娜微微一顿，是因为想到了自己一开始的设想——如果辛他们真的穿越了军团支配区域，那么齐亚德帝国区域就是辛他们可能被救下的地区。也算是埋下伏笔了吧。
11.无面者所说的光学迷彩实验以及新型机种的设计：不知大家是否对第四卷『重压之下』第三章『此面向敌』中首次登场的『高机动型』印象深刻呢？仅仅第一次出现就单机全歼『方阵』战队，把『送葬者』逼入绝境。运用了光学迷彩，以及采用了战斗开始前就设定目标的方式，不会因为被追踪无线电讯号而击毁。相信大家也猜到了，本章中被送入第四区的『长距离炮兵型』，就是军团对于光学迷彩的首次尝试。虽然这次计划失败，但军团吸取了经验，去其糟粕设计出这新型机种；而苟延残喘的共和国战区，即使出现新机体，只要不在前线就不会被报告登记，也是绝佳的试验场地。
12.『火眼』『狡徒』『密涅瓦』以及『鲜血女王』：火眼第一次出现于第三卷『跨越战场』第七章『死得其所』中苍白骑士的汇报中（真要说的话更早些时候就应该有了，但翻阅后发现那一段只提到敌性个体却没提到识别名称），而『狡徒』『密涅瓦』则首次出现在第六章『旭日不升，是为永夜』序章『厉妇』中无情女王与无面者的对话。关于阿涅塔被标记而蕾娜没有我一直耿耿于怀（不是），军团如果维持一贯的思维就应该对任何高价值的『大脑』感兴趣，而蕾娜指挥的所有战斗都足以引起它们的注意。于是也就有了本文结尾，无面者驳回情报公开的情节。或许是出于父亲身份的私心，抑或无面者想要践踏的只有共和国的败类，蕾娜并没有被标记为高价值目标。否则在第六卷中，可能就会发生意外吧。
13.警戒管制型『飞鹰零号』：出处是第九卷『女武神之临』第二章『灰姑娘的战场』中，圣教国战场出现的警戒管制型『飞鹰五号』。似乎序号与目前出现的战区也能对应，于是在共和国篇中沿用了名称，并命名零号。
想要补充的能想到的就这些，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欢迎在评论区提问。再次感谢你的阅读。我们共和国篇第二章『莫赎故国之罪』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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