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不存在的战区】间章『红与黑』
˙写完共和国篇第一章之后突如其来的想法,马不停蹄写了。时间点共和国大规模攻势前与大规模攻势中。
˙作为共和国篇『Avidity,Avidity.』第一章间章。(理论上的阅读顺序是『鲜血女王』——『负罪女王之领』——『红与黑』)
˙主观。ooc。见谅。
辛有出现所以我姑且加个tag嘿嘿
『嗒 嗒 嗒 嗒 嗒』
「嘀——」
夜已经深了。僻静、昏暗的军部大厅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少倾,身份识别门的提示音传来,轻柔的声响在夜晚却十分刺耳。芙拉蒂蕾娜˙米利杰,走进大厅天窗撒下的月光里,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地微微闭了闭眼,但脚下没有停留。
已经过了十一点,堪堪看完战区资料、与配属战队道过晚安的蕾娜,看着平日里那些好吃懒做的家伙在洁净的沙发旁胡乱丢弃的酒瓶与烟头,头疼地叹气,但也没时间停下整理。看了看表,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管制大楼,向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银白长发在身后飘扬。
「抱、抱歉,我来晚了……」气喘吁吁地跑进目的地,蕾娜一边俯下身调整呼吸一边道歉。
「迟到了半个小时,米利杰小姐。虽然我就住在店里,但收拾工具可是要时间的。」坐在旋转椅上的女子无奈地转过身来。
「呃……对不起,但还是请叫我的名字就好,玛特尔姐姐……」被极少听到的正式称呼吓得一抖,还没缓过劲来的蕾娜发出呻吟,忙不迭地双手合十求饶,让女人忍俊不禁。
「好啦,坐下歇歇。知道你很忙,没关系的。这么晚过来,只是因为要做头发吗?是不是明天要和哪个幸运的男孩子去约会?」
「……不是的。只是之后想必会很忙。」蕾娜坐在椅上看着镜子里的她撩起自己的长发,像极力否定一样猛摇头。
「好啦,逗你玩的。看你要求漂洗的那件军装,也不像是要去约会……」
蕾娜深夜到访的,是专门为共和国名门望族打理发型、准备衣装的理发店兼服装店。从小开始就在这里学习梳妆打扮的蕾娜,与这里的店长——玛特尔姐姐,可以说是亲如姐妹。
眨了眨能够与名门接触的人所理所应当必须具有的雪白双眸,玛特尔松了松自己的发簪,让同色马尾披散双肩,轻轻拍了拍蕾娜的肩膀。
「那么,要怎么做呢?」
——无论说什么都不会传入母亲耳中,而玛特尔姐姐一定会尽力帮她完成,也是蕾娜信赖她的原因。
「……这边,」蕾娜不甚熟练地分出左耳后的一缕头发。「想要挑染成红色。」
「嗯嗯,单独挑染成红……等等,什么颜色?」玛特尔都已经着手拉开抽屉准备工具,却突然愣愣的停手,看着镜子里眼神躲闪的蕾娜疑惑地问。
「……红色。」
「蕾娜。」按住她的肩膀,玛特尔贴近她的耳朵再次询问。
「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而且要偏暗。」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
蕾娜露出苦笑。见状,玛特尔叹了口气。
「是血的颜色吧。」
「……嗯。」
两人都不再说话。偌大的店面里,只有头发的沙沙声轻柔地响着。落地窗外的街道仅余昏暗的灯光,共和国在沉静的月夜里安然入睡。
半个小时眨眼便过。蕾娜几次几乎睡着,小脑袋都开始不安定地摇晃。终于完成,拍拍蕾娜把她喊醒,玛特尔还是没说话,默默地拿来了蕾娜寄在店中的那套军装。
其上,共和国引以为豪的洁白之色无影无踪。
纯洁的白,高尚的白,尊贵的白,高高在上的白。
——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黑。
不详的黑,阴暗的黑,卑劣的黑,象征死亡的黑。
「穿上试试吧。」
路灯的微弱光芒试探着伸进落地窗。在店内白炽灯的明亮照耀下,芙拉蒂蕾娜˙米利杰,轻抚红色的发梢,身着黑色的军装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瞬间,仿佛背负千钧之力。明明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但蕾娜却感觉到了,抿嘴不语。
「芙拉蒂蕾娜˙米利杰『少校』,那是他们流下的鲜血与前去吊丧的衣装吗?……蕾娜你,长大了呢。」玛特尔在她身后感叹。多年前才及她腰间的蕾娜开心地笑着,要她帮忙扎辫子的模样似乎还历历在目——而今,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也会带着那样忧郁的目光凝视着别有深意的打扮了。
「……玛特尔姐姐,我这样穿……怎么样?」蕾娜低声询问。一直以来都带着兴奋与期待的问题,如今也变得生涩而无奈。
玛特尔回以苦笑。
「——一点也不适合你。」
「……是啊。我想也是。」
但是,非这么做不可。
「再见,玛特尔姐姐……这么晚还麻烦你真是抱歉。不过,还请你不要和母亲大人说起……」
「知道啦知道啦。我什么时候说漏过嘴啊?你啊,明天肯定又要早早地去管制大楼工作,都已经过了零点了,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
「……嗯。姐姐晚安。」
最后道过晚安,蕾娜转身离开。因为休息不足而走路摇摇晃晃,让玛特尔担忧地张了张嘴,但还没等她开口,眼前的光景让她失神地呆立。
蕾娜在平坦的石板路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险些摔倒而急忙抱住身旁的路灯。缓了缓的一袭黑衣离开了唯一的倚靠,踉跄着走进了漫无边际的黑暗。
黑暗拥抱她。仿佛本该如此,包容一切的黑接纳她,只留一缕暗红在风中飘扬。
——好似那无人战场的焦土上,以鲜血流出的涓涓细流。
终于,连那丝丝红色也消失不见——一切都归于黑暗,成为漆黑。
无意间伸出的手微微颤抖。
最后的路灯忽闪着熄灭。共和国被吞入黑暗,无限坠落,无休无止,无路可逃。
「你真的想好了吗,蕾娜?」
低语落在地上流进下水道口,一同被黑暗吞噬,没有人听见。
玩洋娃娃的女王,染黑了军装涂红了长发,又要导演一出大戏了。
同情猪猡的恶毒女人似乎恋爱了,头发染着爱人眼睛的颜色,穿上恋人发色的衣服。真可笑。
鼓吹这场战争不会结束的疯子,终于也被除了洁白之外的颜色侵染,万劫不复了。
「蕾娜。」看着那走进实验室的,军部今天的焦点话题,亨利埃塔˙潘洛斯无奈地叹气。
「不好看吗?」明明问了问题却没在等回答,难掩疲惫的蕾娜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坐下。
眼前闪过并不久远的记忆——在舞会上好似参加葬礼般身着黑色长裙,还提起裙摆在她面前转着圈微笑的蕾娜。
『不好看吗?』
「你……非得这样不可吗?」
「……阿涅塔,我好累啊。」
蕾娜在白净的会议桌上无力的趴下,喃喃自语。见状阿涅塔转过身帮她接了一杯开水,沿着桌面推给她。
突然,身体与思维都一瞬冻结。
阿涅塔低下头,与蕾娜对视。
「……你刚才,在回答我吗?」
银白双眸中映着一如发梢鲜红的血丝……映着忧郁与焦虑。
阿涅塔无言以对。
没有人逼迫她,所以她只能自己逼迫自己。
在现实生活中的小丑演员,在马戏团里的正常人。
——蕾娜她,非得这样不可。如果不这样,哪怕是她……
「蕾娜。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不能再这样战斗下去了。
……哪怕是她,也终究会迷失在黑暗中。
「我……」
似乎还想要尽力反驳,蕾娜拼命撑起上半身。缺乏休息到全身都在呻吟,她还是坚定地回答,即使声音微微颤抖。
「我……不认为这是无可奈何。」
对啊。这不是无可奈何。
我只是在提醒自己不能忘记。不能忘记远在百公里外的战火,不能忘记拼命奋战的他们,不能忘记在荒野上遗迹间流淌的鲜血,不能忘记在废墟里森林外腐烂的尸骸。
我只是在提醒自己……如果连我都放弃,我还能保护的一切都要消失,都要在空气中蒸发,在黑暗里融化。
所以我独自一人背上那应该由一整个国家背上的十字架。或许不合情理,或许极尽傲慢吧。
但如果没有它,我无法前进。
所以,原谅我吧。
带着祈求宽恕的心情,蕾娜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继续向前走着。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给累到趴着睡着还说梦话的女王披上外套,阿涅塔傻眼地听着。
「……原谅我吧。」
「我是可以原谅你啦,但是你自己能放过自己吗,蕾娜?我真怕大规模攻势还没来,你就先倒下了。」
「……」
不安稳地动了动身子,蕾娜用侧脸慢慢拱开被压麻的左手,又沉沉睡去——睡相什么的早已被丢在一边,也只有在阿涅塔的实验室里她能这么安心地休息。
看着那幅光景的阿涅塔,轻轻抚过那一缕顺着桌沿滑下的红发,又一次大叹一口气。
「因为你见不到,所以你只能靠这样才能提醒自己吗?……这么没自信的样子,真是少见。」
见不到炸开的血花飞散的机体碎片与残肢,见不到银色蝴蝶铺天盖地的涌来;见不到黑洞洞的象征死亡的炮口,见不到冰冷的战争机器向自己挥动屠刀。
「这是『必须』还是『无可奈何』呢,蕾娜?」
苦笑着低语,阿涅塔起身向窗外望去。
圣玛格诺丽亚共和国最孤独的两个人坐在一起,世界的真相在小小的房间里争先恐后地展开。
本应写上答案的信纸一片空白。
「……只能是你,蕾娜。」
只有红与黑的墨水才能在白纸上奋笔疾书,才能给出答案。
就算是被逼无奈,也无所谓了。在洁白的世界里,只有其他的颜色能画出生命的痕迹,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想到这里,阿涅塔微微笑了。
「很适合你,很好看,蕾娜。」
蕾娜总是告诉自己不能回头。好像一回头,缠着十字架的铁链就会断裂,步履维艰地行走的她就会被压的粉身碎骨。
在空无一物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走,蕾娜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前进——毕竟这世界是如此的洁白,洁白到什么都没有,只有她和她背上随着抖动而发出刺耳声响的十字架。
突然,她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有人在尽力呼喊着她。
她犹豫了。
我走了多久了?我真的在前进吗?我是不是已经被压垮了?
回头的话,就会死吗?
她小心地变换着重心,转过身来。
身后站着一个人。脸庞模糊不清,但那莫名熟悉的黑发红瞳,让蕾娜感到些许心安。
看到她转过头来,他冲她微笑。
『少校。看看你身后吧。』
她依言低头,然后看到——
从洁白的来路上蔓延而来的,杂乱无章的点点污迹,落在或许可被称为地面的物体上。
红色的鲜血。
难道自己一边走一边在流血?蕾娜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向那个呼唤自己的人。似是看到蕾娜困惑的样子,他笑的更开心了。
『少校。你在前进。』
他轻描淡写地肯定,声音却带着喜悦与欣慰。
『以你和我们的鲜血。』
飘落的血滴好似落梅,在地上绽出朵朵玫瑰。
蕾娜想要道谢。她终于知道回头也不会消失,终于知道自己虽然步履蹒跚但一直在前进。
……终于知道,她背起的十字架,不仅仅只是『十字架』而已。
『诺赞上尉,我……』
「女王陛下?太累了吗?」
「……啊?呃……不,突然想到一些事……没什么。」
被路过的西汀的关心拉回了思绪,蕾娜失神片刻摆摆手回答。听到那样敷衍的回答,西汀也没再说什么,跟夏娜一起把一大批钢条扛到了军部大楼工地另一侧供维修人员使用。第一区防卫战即将开始,必要的防御工事修建正在紧锣密鼓地推进着。
「西汀,没关系吗?」闲下来的两人远远的看着蕾娜身着黑衣的坚毅背影与随风飘扬的长发中一抹显眼的红,夏娜眯起眼睛问。
「……啊,没关系。」西汀摇摇头。
「她可是『鲜血女王』。这点外在的打扮,不过是对这个国家最为直接的小小抵抗。……她才不会在这里止步的。」
「真是人如其名啊。我们为她取那个代号的时候,真不希望她陷入其中。」
她才不会被这些外物束缚着停滞不前。一切的一切都会成为她前进的基石。
那就是『鲜血女王』。红与黑的结合,鲜血与死亡的代名词。
甘愿流血牺牲也要前进的人。从不吝啬自己性命,必要时什么都能放弃的人。
世界让她变成这样,她便也要让世界成为她想要的模样。
「……这才是她。」
靠在第四区不知什么房子的断墙墙根后,玛特尔无力地咳嗽着,只觉得喉头发甜,头脑一阵一阵的晕眩。
恰好就在她北上为生计奔波的当口,蕾娜向她警告过的大规模攻势无情地发生了。
明明被亲爱的妹妹告知了活下去的方法却还是要难看地死在炮火之中,玛特尔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捂住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放下右手,手掌中殷红的鲜血赫然入目。
刹那间,她想到了蕾娜。
红色是鲜血,黑色是死亡。共和国的白自称包容一切,却因那可笑的自傲不愿被污染而惨遭灭顶之灾。
——黑色才是接纳万物的。漆黑接纳一切,一切纳为漆黑。
而在共和国,漆黑,即是光明。
一台重战车型顺着街道缓缓走来。漫不经心地刺穿几个苟延残喘的人类心脏,战争兵器来到她的面前,轻蔑地抬起前足。
眼前模糊了。将死之人,最终看到的是无边际的黑暗吧。
不知为何,共和国深夜街道的记念重归混沌的脑海。一个个回忆眨眼闪过,唯有这一个片段历久弥新。
——黑暗拥抱她。
「蕾娜,我终究还是有着私心,不想你在斗争中越陷越深——毕竟你父亲就是那样的人。」
玛特尔虚弱地笑了。
「那幅模样其实很好看,蕾娜。你穿什么都漂亮。」
我说『那一点也不适合』,只是些微的私心下脱口而出的恳求。
『别深陷其中。』
「想必你听出了那意思,但委婉的拒绝了吧。我想也是。毕竟你可是瓦兹拉夫的女儿。」
「——不过,你更是你自己,蕾娜。你既然愿意接过火炬走进黑暗,姐姐帮你披上战袍,也是理所当然啊。」
机械足无声地落下。百吨重的无人自律机械落下的前腿,仅仅只是自由落体就将脆弱的人类躯干粉碎。骨骼应声断开,内脏在重压下变形撕裂。最后的思维却欣然接受了这一切,好似这想象中的死亡符合既定的期许。
「——那才是你啊。」
即使脑浆四溅,即使身首分家,已经凝固的不成形脸庞上,淡淡的、无法分辨的微笑永远定格。
——是你的话,一定可以吧,蕾娜。流着鲜血拥抱死亡,然后置身黑暗——化身光明——破茧而出。
是你的话,我就放心了。
蕾娜猛地抬头。眼眸深处,只有共和国第一区,还未被阻电扰乱型的银色翅膀侵占的漆黑夜空。繁星点点,蕾娜却无心端详。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似乎听到了哪里传来的安心的轻笑。总觉得身体好像变重了——灵魂好像变重了。
但没关系。蕾娜摇摇头,将那种痛苦与不适驱逐出脑海。
她能承受的住。
——因为她……相信着。
相信着身着战袍的自己,相信着并肩奋战的他们。
这不是枷锁,这是最后的保护。
右手按上左胸,静静地感受着生命的搏动,与衣服夹层间留下的细碎纸条——其上画着的一幅幅面孔,也默默地陪伴着她。
这是奋战的理由。
红与黑的世界不是没有白色。她背着罪恶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谢谢。」
漆黑不是邪恶,纯白也非光明。
她要证明这个世界如她所愿。她定要证明不可。
为此,她要赌上一切。
战斗吧。为了多彩的世界,为了多彩的他们。战斗吧。
为了鲜花、为了墓碑,为了鲜血、为了死亡。
——为了自己。
评论(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