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无涯

兴趣使然,自说自话。谢谢你看我写的故事。希望你能喜欢。

【86:不存在的战区】间章『回忆』

˙时间点大规模攻势作战后,『第八六机动打击群』成立前。

˙作为共和国篇最后一章间章所写。

˙部分内容参考第三卷终章『后会有期』。

˙主观ooc。只有一点点辛蕾所以不加tag。





  



  「芙拉蒂蕾娜˙米利杰上校,是吧?……身份卡请保管好,回来的时候还需要验证。」

  「好的,谢谢您。」

  伸出双手接过卫兵反复检查后递过来的身份卡,蕾娜低头致谢。

  卫兵摆摆手示意已经可以离开了,但目光却一直带着审视与怀疑看着蕾娜,让她不由得有些无奈,转过身走出了军政厅的大门。

  站在飘扬的大雪下,几乎没见过雪的蕾娜,目光却有些游移。

  ——到处都是各种肤色的人。

  她已经到达齐亚德联邦首都圣耶德尔两天时间了,但仍然对不同肤色的人一起走在街道上谈笑略微有些不适应。

  她现在是芙拉蒂蕾娜˙米利杰『上校』。作为圣玛格洛利亚共和国派遣齐亚德联邦的客座军官,来到联邦首都安排『第八六机动打击群』的相关事宜——

  一些民众窃窃私语地从一旁走过,在蕾娜看不见的地方对她指指点点地议论。

  ——也是在共和国和联邦都不受待见,一面是『玩洋娃娃的恶俗女王』,一面是『压榨八六的冷血白系种』。

  毕竟染黑的军服、挑染的一缕红发实在是太过具有标志性,再加上恶名昭著的共和国现在是联邦新闻的主要报道对象,几乎每个人都认出了她这一副行头。虽然关于蕾娜的报道出于工作原因现在已经很少而且每次都是正面的铺陈直叙,比如说她如何帮助八六之类(明明是事实可为什么自己听着像是做贼一样,蕾娜有些苦恼地想),但是或许是联邦国民对共和国民抱有的一些成见,让她仍然仅仅是走在街上就会成为焦点。对此蕾娜有些无可奈何,但不论是在共和国还是联邦多少都习惯了。

  「接下来,为各位播报本日战况——」

  经喇叭放大后的女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

  蕾娜像被针扎到一样猛地停了下来,背后的几个黑珀种少年匆忙闪开。

  「喂,你干什么——」

  其中最矮小的一个刚想出言斥责,就被站在一旁的另一个少年大力扯了扯袖子。他看了看蕾娜的样子,旋即迟疑地闭上了嘴。

  蕾娜压根就没看见他们。她双手微微颤抖着转向声音的方向——

  只见一个与共和国第一区没什么区别的巨大荧幕高挂于道路一侧的高楼上,同样是一名雪花种女主播端坐在屏幕当中。

  「——」

  我方损害极小,同时,本日也没有人员伤亡——

  「今日的西部战线发生了十七次正常规模的战斗,并未撼动防线一毫。接下来是今日的战死名单,联邦将会永远铭记他们——人类将会永远铭记他们。」

  她的脸上并没有骄傲的微笑——而是深切的哀悼与沉痛。

  蕾娜同时注意到,她穿着的是联邦军军服——这个小小的细节让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放松了握紧的拳头。

  对。这里不是共和国。

  背后的少年早已不知为何悄悄离开,想必是认出了自己。本想补上道歉的蕾娜摇了摇头,回头朝辨认好的方向走去。

  今天她要去一趟烈士公墓。

  在蕾娜刚到达圣耶德尔的第一天,她就借空闲时间去参观了仍在扩充之中的『军团』战争博物馆。一个又一个先进军武背后默默伫立的黑墙,每天都会被刻上无数人的名字。听说在大规模攻势时,在电磁加速炮型的猛烈轰击下就有两万多人失去生命——而这些人的名字到现在也还没有全部刻进墙里。在那里静静地站了很久的蕾娜,直到闭馆时间到了才不舍地离开。

  她的手数次想搭上那庄严肃穆的巨墙,却又因自己的怯懦而一次又一次退缩。

  虽然这样说很不好,但她其实很羡慕在齐亚德联邦战死的人。

  为了守护心爱的事物与人与他们的国家,强压对死亡的厌恶与恐惧,在生死之间挣扎奋斗的人,即使最终离去也会庄重的被人纪念,受人哀悼,永远在所有人心中活着。

  ——不像名存实亡的共和国和受她们迫害的八六。一个忘记战争逃避战争丢开战争活在梦中,一个搏杀至死只知战斗没有未来只有骄傲,就像主仆二人一样分饰两角,导演着一场惹人发笑的滑稽闹剧。

  当然,八六才不是共和国的仆人,他们现在是拥有联邦公民权的合法公民——这也是蕾娜所希望看到的。

  这也是她愿意来到这里的原因。

  空中飘扬的雪花落在额头,让蕾娜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墓园的门口。她抬头看了看在落日余晖下依稀可辨的拱门上的名称,确认无误后就想要迈步走进。

  「啊呀,小姑娘——要来一束花吗?」

  蕾娜吓了一跳,转身看向离大门不远处的一处台阶。感受到她的视线,一把宽大的雨伞倾斜着抖落上方的雪,再慢慢的升了起来,露出了下方的白银种老奶奶。她弯着腰坐在台阶上,护着身下的花束,抬头微笑着看向蕾娜。

   因为看到是白系种而莫名松了口气的蕾娜一边暗自咒骂自己一边开口:「嗯……我想不用了,我只是来这里看看。」

  老奶奶眼角的笑意加深了。

  「如果说没有要吊祭的人仍然愿意来到这里来的话……真是奇怪啊。」

  蕾娜露出苦笑,并未搭话。而老奶奶看着她的笑容却有些感慨:「进去吧,孩子。」

  说罢,老人直起佝偻的背,从台阶边站起,颤巍巍地走向一旁矮小的平房。大雪已经下了许久,在地面铺上一层厚实的白布,蕾娜赶忙扶住一脚深一脚浅险些摔倒的老奶奶。

  「……您小心。雪太大了,我扶您回屋。」

  「谢谢你呀。老了,腿脚不中用咯。」

  搀扶着她进房坐下,蕾娜接过老奶奶无论如何都要塞给她的伞,重新回头走进墓园。静谧与幽深的感觉扑面而来,在纷扬的暴雪下、似乎没有边界的墓地里,举着雨伞的蕾娜,带着无法忍受的渺小感沉默地继续向前走着。尽管积雪很厚,脚步还是尽可能的轻,就像担心吵醒哪位安睡于此的人一般。

  遍地的墓碑整齐的排列着。石板上偶尔会被挂上花环,摆上酒瓶——那是生者对他们的怀念,也是死者存在过的证明。蕾娜无言地看着那一切,脑海中是共和国铺满田野的简陋枪冢,还有那安葬着父亲的早已荒废杂草丛生的公墓。

  墓园里没有灯光,没有声音。这里就是一座荒废的城市,除了被永远埋葬的躯体,一定有人经过,但从未有人久留。

  ——这里的人,都被『死神』带走了——突如其来的想法撞入蕾娜的脑海。

  不仅仅是『死亡』。他们的躯体静静的躺在这里,他们的灵魂跟随死神而去,在死神的背后见证着一段又一段过去的消失与未来的毁灭……

  然后,陪着死神一直走到战场的彼端——世界的尽头。

  在那里……会有什么呢?

  说到底……『死神』,会不会也在终点停下脚步呢?

  不知不觉间,她的伤疤似乎又被撕开一般,感到钻心的疼痛。

  『东部战线的无头死神』。他是八十六区的信仰,是八十六区的最后希望。尽管他并不是不会死,他还是背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艰难地往前爬行着——一如荒野上受伤的狼,恰似海滩上搁浅的鲸。

  在经历过大规模攻势后仍然幸存的蕾娜,或多或少地也扮演起了辛曾经选择的角色,屹立在战场之上。她也许不能带着他们前进……但她再无能,也可以记住那些逝去的名字,带着他们见证她所见证的一切。

  ……

  她的嘴张开又迟疑地闭上。

  他们——真的愿意吗?

  他们……

  

  「……谢谢您的茶。」

  「不会不会。愿意进房子陪陪我这个老太婆,就很感谢你啦。」

  小小的房间里,蕾娜手里捧着简单的瓷杯,抿了一口茶,向老奶奶道谢。老人点起一盏温暖的油灯,笑眯眯地回应。

  「您……在这里住多久了?」

  「哎呀……这就有的说了。我在这里呢,已经呆了二十年了。」

  「……二十年?可是……」

  「嗯,战争才十年吧……会这样想也正常。战争开始前,这块烈士陵墓是一片花田,我和我丈夫在这里经营着一家花店,也是住在这一间小小的房子里。后来战争爆发了,我丈夫不久后也因为顽疾去世,于是这片花田,按照他的意愿改建成了烈士陵墓。我就继续在这里守着这片土地了。」

  「……对不起。」

  「不用道歉呀。」老人眼角泛起笑纹。「我能陪着我和丈夫的花,每天也都能和他说说话解闷。比起

那些为了我们献出生命的战士相比,我的这点付出实在是微不足道……」

  「……」

  蕾娜没再回应老人的絮叨,有些失神地看着手中的茶杯。

  「您觉得……他们牺牲所换得的未来,他们会认为必定美好吗?」

  小声落下的细碎话语,让老人脸上的笑容为之一滞。

  蕾娜之前没有细想,是她一直告诉自己坚信——能够奋战而生存下去的世界,一定存在无限可能。

  ……但是,她在担心什么呢?

  「芙拉蒂蕾娜˙米利杰……很好听的名字啊。」老人的视线落在虽然染黑失色但仍能勉强辨认的共和国军服上,稳重地微笑。

  「——您、您怎么……」

  「在那样的地狱里战斗过后,你难道是在担心……担心带上的那些人,对你所见到的未来不满意吗?」

  「我……」

  蕾娜一时屏息。

  她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会不会是一厢情愿地记录那些名字,自顾自地背负罪责,只是无谓地在感动自己。

  她意识到……最终她不是在否定这个由她和他们争取到的未来——而是在否定那个『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尽管一次又一次地被安慰被劝说,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认为,除了那点自认为微不足道的付出,她什么也没能守护。

  「哎呀……真是善良。」

  老人轻轻拍了拍蕾娜的小脑袋,用温和而莫名熟悉的银色眸子看着她笑。不知为何,蕾娜感到有些哽咽。

  窗外,大雪还在不知疲倦地肆虐着,从玻璃旁刮过带起呼呼声响。黑夜笼罩了大地,但蕾娜并不怎么在意时间。她抬头看向老人。

  「……可以问问,您是怎么想的吗?」

  「在战场上活下去的人,不论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一定都会记住那些逝去的音容笑貌。那是为数不多的平静时光,是少之又少的珍贵回忆。人们的区别只在于——」

  暴雪一时半会看来是不会停了。蕾娜还没有开口询问,老奶奶就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一床铺盖,躺上去出乎意料地柔软。只露出眼睛静静地听着的蕾娜,思考着她说的话慢慢进入了梦乡。

  她又梦到了那战场彼端的断头台,死神和他的四个随从又将被处以极刑。

  也像之前一样,她也无能为力,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又静静地看着铡刀落下。

  ……但这一次,老人沉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人们的区别就在于,有些人会说服自己忘记这只会徒增痛苦的过去,侥幸存活而逃离这块是非之地;而另外少数人,他们无法也不愿就这样简单的遗忘逝者的过去,于是他们选择『背负』,带着那回忆继续前行——直到自己哪一天也化为灰烬。」

  愤怒的无人自律机械一拥而上,以人类的思维无法理解,但以可被称为『分食』的动作竭力靠近那已经身首异处的尸体。

  「……而你又为什么要担心自己『一厢情愿』呢?说到底,『死去』就是『死去』,就是那样。你所看见的是你的未来,而并非是他们的。死者不会说话,而假若他们可以……他们也一定会感谢你的所作所为。毕竟,谁会厌恶一个愿意陪伴自己在地狱同行的人呢?」

  油灯的光亮被幕布遮掩,小小的房间陷入黑暗。暴雪就着大雨落下,降临在这最庄严最安宁的小世界。

  蕾娜感到莫名的安心。

  在那一个个不屈的灵魂旁歇息,似乎精神也会跟着放松,内心也渐渐平静。

  毕竟,那是在战场上能完全信任的,完全托付的可敬之人。

  想着这一点,蕾娜浅浅地笑了。

  『死神』啊,你今在何方?不论当下如何,就算只剩头颅你也会接着前进吧。

  ——她和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您好,我想买一束花。」

  清晨的阳光在雪地里散漫地游动着。小小的房间里,蕾娜还有些睡意地睁开双眼,直起身子勉强看着站在门外的老人,与她面前开口的男子。以年龄而言不过十七八岁,穿着笔挺的联邦军服,黑发不长,但脸庞不知为何看不真切。想必,是趁大规模攻势之后难得的休假来探望战友的吧。

  「好的,当然……你是军人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老奶奶多塞给来人一束花,庄重地点点头。

  「……谢谢您。」

  淡漠的口气与其说没有礼貌不如说缺乏感情,但男子确确实实地低头道谢。听到那个声音,蕾娜以尚且迟钝的大脑尝试思考,皱起了眉头。

  总觉得……那声音是如此熟悉。

  低头思考的时间,来人却一下子就消失了,可以说很有军人的干练。这么想着的蕾娜慢慢下床,不久后走出房间站在了老人的身旁,默默地坐下。

  「啊呀,睡醒啦?休息的还可以吗?」老奶奶转过头,笑着问她。

  「……嗯,很不错。谢谢您。」

  「我是个老头子咯,说是开导不如说只是自己的一些絮叨……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哪里,那些话对我帮助很大。谢谢您。」

  蕾娜想起了那个死神说过的话。

  她还要去给他们献花。她为生存拼死斗争,就是为了继承他们那死去的意志,前进到终焉无论风景……奋斗到最后无论结局。

  她不应该总是因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裹足不前。她所能做的就是珍惜那些回忆,一直战斗到人生的、人类的、世界的尽头。

  然后,或许她还能有机会,在那里给他们献上那一束花。

  「要走了吗?」

  「嗯。承蒙您照顾了……我以后也会抽时间过来的。抱歉。」

  「真是善良。」老人又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但是你呀,不必做什么承诺的。——只要还有理想还有牵挂,人是一定会上路的。」

  「嗯。但是,承诺是必须要下的。」

  蕾娜在路口转身,朝站在花圃旁挥手的老奶奶最后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许下诺言的意义不在于实现。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去完成,但对将死之人、所爱之人、可靠之人,那句话是一定要说的。」

  她全都记得。军团、铁幕、八十六区、共和国、联邦;『雪女』、『神枪』、『狼人』、『笑面狐』……『送葬者』。

  「『我不会忘记』。」


  辛耶˙诺赞从齐人高的灌木围栏后收回了投向公墓入口的目光,继续走向他原本的目的地。

  他单膝跪在墓碑前,放下了手中捧着的花。

  尤金˙朗兹。

  大雪在昨天夜里已经停了。辛扫干净墓碑上的积雪,静静地看着那块对人类来说明明没什么意义的石头。

  「……好久不见了,尤金。西部战线和你在时一样,勉强维持的住。」

  墓碑理所当然的没有回答。辛的五百七十六名战友,也站在哪里缄口不言。

  「以前你问过我,为什么要战斗……对吧。」

  耳畔当然还是蜂鸣一般的『军团』啸叫。不知疲倦不解风情的,在这个首都起码稍微小声一些的『亡灵的声音』。

  「老实说……我还没完全弄懂。但是,我想让他们……我『约好』要带他们走到最后。而我想我应该明白了,我想让他们看到的,并不是战场。」

  五百七十六个战友也在默默的听着。辛看不见,但可以肯定他们正笑着看他,看看那个死神接下来作何选择来带着他们继续前进。

  「……你提过大海。」

  辛想过,他的同伴们是不是真的愿意在他这个受人唾弃的死神手里长眠。

  但他也知道,死去的人不会说话,妄想询问也是徒劳。

  「我并不想看海。」

  但是,那又怎么样?

  『不会吧,死神?』

  他们中的一个一拳头狠狠砸在自己胸口,开心的大笑起来。

  「但是……」

  他不需要问他们。死者的灵魂由他背负,就算难承其重他也要继续向前。

  「……我会想带人去看海。」

  似乎是想起方才离去的背影,辛的语气温和下来。

  喧闹似乎短暂地结束了。他的队员们停止了调侃与打趣,没什么顺序地排着队向他走来。

  「我希望能让他们看到未知的,不曾看到的事物。」

   他们一下接一下地拍了拍辛的肩膀,笑着摆着手和他擦肩而过。

  辛也不易察觉地笑了。

  ——尤金站在辛的面前没动。他没有离开,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他,银色的眸子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与安详,嘴角微微扬起。

  『不错啊。』

  「我还会再来的。再见,尤金。」

  辛最后立正敬礼,转身离去。

  又开始下雪了。蕾娜想必没有带能抵御暴雪的用具,这才在墓园旁借宿一晚,希望她已经回到住所了……她的善良,再次让辛感叹。

  同时他不满的皱起眉头。既是对她毫无警惕心理的担忧,也是对自己奇怪反应的怀疑。

  对自己在看到那红色发梢、黑色军服时,莫名加快的呼吸与心跳与着急逃跑似的而发出的明显的脚步声,辛感到十分的烦躁。

  至于理由,他说不上来。

  算了。反正,不要多久之后——

  

  蕾娜双手捧着那小小的玻璃盒端坐在颠簸的吉普车后座,向那个『她本该献上献花』的地方驶去。

  辛在玻璃房里抚摸着那简陋的铁皮箱与肃立的大理石墓碑,想象着蕾娜会露出的表情。


——他们就会见面了。

——回忆,将会变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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